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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Triste  

【时光回廊/贾农】冰糖葫芦



00

 

 

“黄明昊人呢?又死哪儿去了?”

 

 

书房里的男人背门而立,手中看了一半的公文被狠狠砸在地上,地上跪趴着的夫子躲闪不及,堪堪擦过眼睑。

 

 

“想是,又去哪里玩了吧。”

 

 

夫子赔笑着擦了擦冷汗,端端正正捡起敞开的公文,目不斜视地放回檀木桌上。

 

 

男人的怒气似是达到了巅峰,手中盘着的佛珠咔哒咔哒响个不停,一下一下打在夫子泛着寒气的心上,无措而瘆人。

 

 

“不过属下倒是觉得,世子这个年纪,调皮些也是正常的。”

 

紧闭的窗门被利落地踹开,一道身形直直落在地上,毫不顾忌地一跃坐上一旁的条桌,摆了摆手示意身后已经跪不太稳的夫子先行退下。

 

 

“世子呀,其实就是太孤独了,所以才一天到晚想着往外跑找人玩,你要给他学习上找个伴,估摸着就安定下来了。”

 

 

左手摸到果盘里的葡萄,来人愉悦地勾了勾唇,叼着葡萄含糊不清地给愁白了头的主子提建议。

 

 

“听你这语气,似乎是有人选了?”

 

 

黄将军瞥了眼一旁身着飞鱼服的半大少年,腰间的绣春刀鞘刻着精致的虎纹,蜿蜒如此人眼底的心思算计。

 

 

“说吧,要什么好处。”

 

 

“嘿嘿,还是大人您懂我。”

 

 

丝毫没有被揭穿目的的尴尬,少年兀自伸了个懒腰,眼睛却盯着书案上的公文一眨不眨。

 

 

“这公文......”

 

 

“放心吧,这奏折既然到了我的手里,自然就呈不到皇上那儿去,所以你就把这心啊,牢牢放在你的肚子里吧。”

 

 

黄将军大笑着拍了拍少年结实的腹肌,眉眼间却丝毫不见什么放肆的笑意,只是用目光扫了扫门外一晃而过的黑影,偏头压低了声音。

 

 

“彦俊啊,差不多该收网了。”

 

 

 

01

 

 

这边逃跑的小世子倒是不谙世事地在街上慢悠悠地晃,一会儿在这个摊位看看糖人,一会儿在那个摊位挑拣香包,身后不远处尾随的家仆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,只得认命地猫着腰缩在竹篓下暗中保护。

 

 

近日来严家和黄家算是真的撕破了脸,之前积攒的恩怨一朝爆发,两家基本都处于备战状态,而黄明昊作为黄家唯一的世子,自然是重点保护对象。

 

 

 

 

“公子,买根糖葫芦吧。”

 

黄明昊的衣角被人轻轻捏住,顺着莹白的指尖望去是一张灰扑扑的小脸,唯有一双眼眸还闪着亮晶晶的光。

 

 

家仆们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戒备与惊慌,搭在刀鞘上的手蠢蠢欲动。

 

 

“多少一个?”

 

 

黄明昊对着这些街边小吃总是有着无限的好奇,更何况卖糖的小孩生的漂亮,又是可怜兮兮,心下莫名有些好感,就连平日里的骄纵无礼都收了好几分。

 

 

虽然爹爹一直提醒自己在外要多留个心眼,但他也心知家仆就在不远处,想是出不了什么事。

 

 

“五文钱一个,两个八文钱。”

 

 

小孩怯生生地回应,声音又轻又软,恍若秋风中飘忽的芦苇,羽毛般落在黄明昊半大不小的心上。

 

 

“那我要两个,喏,八文钱。”

 

 

黄明昊掏了掏自己鼓鼓的腰包,出门时急吼吼地从抽屉里抓了一大把,如今也是分不太清,估摸着差不多就往小朋友怀里塞,把人吓得连连摆手。

 

 

“公子,够了够了,不值这么多钱。”

 

 

小孩低着眼乖乖巧巧地从里面挑了几个钢镚儿,其他尽数归还给了黄明昊。

 

 

黄明昊瞧着小不点矮矮瘦瘦的模样,烦躁地挠了挠头,却又不甘心就这么放人走了,盯着小孩儿离去的脚步就唐突地唤出了声。

 

 

“喂,你,你明天还会在这儿卖糖葫芦吗?”

 

 

黄明昊懊恼地闭了口,蓦然发现自己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,脱口而出的一个“喂”字显得无礼又生疏。

 

 

“会啊,我每天都在这里,公子要是喜欢,天天来便是。”

 

 

小孩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,噙着笑冲黄明昊挥了挥手,打着补丁的衣袖在金丝玉绸的对比下略有些扎眼,晃得黄明昊下意识地偏头躲避。

 

 

“我叫黄明昊!你叫什么呀!”

 

 

许是憋红了脸,黄明昊难得主动问起他人的姓名。

 

 

小孩儿其实走的已经有些远了,听着身后的呼喊又回过头,小小的身躯扛着成人般大小的草木棒子的样子有些滑稽,张嘴哈出的白气糊得两人的视线都有些模糊。

 

 

“我叫陈立农!”

 

 

陈立农。

 

 

陈立农。

 

 

黄明昊的嘴一张一合,似是要把把平平无奇的三个字念出花儿来,再抬头时小孩已经被人流裹挟着冲散,只剩空气中混着些许冰糖葫芦的香气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“呐,你们也别躲了,帮我吃了吧。”

 

 

黄明昊转身走向竹筐后突然僵住的几个身形,拎着两串糖葫芦看不太出神色,待人手忙脚乱地接住后就施施然地打道回府,再没逛下去的心思。

 

 

黄明昊不喜甜,众所周知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其实陈立农一开始也只是说说罢了,想来这般矜贵的公子哥,就算是想吃糖葫芦了,大可叫下人来买便是了。

 

不过出人意料的,黄明昊居然还真的天天都往这儿跑,虽然似乎一次比一次狼狈的样子。

 

 

“你这每次买了都不吃,是几个意思啊?”

 

起初陈立农还是有些身份差距的自觉在的,只是一来二去两人聊得还挺投机,陈立农便也愈发的大胆起来,有时候玩笑开过了头甚至敢直呼大名,反正黄明昊从来都没放在心上。

 

 

“我这人吧,最喜欢的东西,总喜欢放在最后吃,嘿嘿嘿。”

 

 

黄明昊略心虚地挪开目光,刻意将手中的绿豆糕塞到人嘴中,咯咯咯笑个不停以转移话题。

 

 

“甜不甜?”

 

黄明昊睁大了眼,一双小肉手有些紧张的攥起,看着陈立农鼓动的腮帮子咽了咽口水。

 

 

陈立农和他相反,嗜甜,于是黄明昊便天天从家中厨房里偷一些糕点甜食,今儿个是糖丸,明儿个是雪花糕,凡是家里有的,厨娘能做的,几乎都带了个遍。

 

只因得陈立农一笑,他就开心。

 

 

苦了身后的一帮家仆,每天冒着被老爷打死的风险替这皮少爷保守秘密,还总只去同一个地方,见同一个人,频繁得家仆都快把这块地方的内部结构画出来了。

 

 

咱也就说说。

 

咱也不敢埋怨不是。

 

 

 

“甜。”

 

陈立农一吃到甜的便弯了眼,挽着黄明昊的衣袖一派撒娇的模样,甜丝丝的热气呼在黄明昊的脸颊上,熏出了点红。

 

 

 

 

02

 

“你个小兔崽子,还知道回家?”

 

黄将军在大堂内算是等候了多时,如今看这混世魔王行至傍晚才回,原本想着好好劝导一番的想法全然蒸发,还是一旁林彦俊好说歹说才把人手中的木杖夺下。

 

 

“你说说你,别人在你这个年纪都可以安安分分坐下来好好听夫子讲课,你怎么就天天往外跑呢!”

 

 

要不是林彦俊拦着,黄将军估计都得冲下台阶把人吊起来打。

 

 

“将军,冷静冷静,我来。”

 

 

林彦俊拨了拨腰间的刀鞘,按下男人上下起伏的肩膀,才蹲下身与堪堪到自己腰际的小世子对望。

 

 

“世子可是觉得一个人听夫子讲课烦闷?”

 

 

黄明昊不语。

 

 

林彦俊也不恼,只倏地笑出声,自顾自回头招了招手,有意挡住身后压抑不住的好奇目光。

 

 

“属下给您找了个伴,这总不会无趣了吧。”

 

 

从黄明昊的位置只能看到半缕墨青色的衣袂,从发顶来看,大概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身高的娃子,可怜还要和自己一起学这繁琐无味的四书五经。

 

 

小大人般叹了口气,黄明昊还装模作样地晃了晃脑袋,似乎是一脸同情。

 

 

林彦俊没有回头,却也能把黄明昊的心思表情猜个七七八八,毕竟屁点大的小孩总喜欢装深沉,也不知是跟谁学的。

 

 

“世子好。”

 

林彦俊肩头缓缓冒出两个圆滚滚的小啾啾,再是白花花的小脸蛋,乌眉下一双眨巴的眼眸试探地看向自己未来伺候的小主子。

 

 

这一看倒是两人都愣住了。

 

 

“昊昊?”“农农?”

 

 

黄明昊除去惊喜倒是还好,反是陈立农亲昵地喊出声才觉似是逾矩了,一吓就不说话了,只敢缩在林彦俊身后冲着黄明昊挤眉弄眼。

 

 

“这下,世子可以安心学习了吧。”

 

 

林彦俊了然地扬了扬酒窝,都不需要小孩的答复,拉着黄将军就径直往外走,说是给孩子们留个磨合时间。

 

 

 

 

“不好意思啊,连累你了。”

 

黄明昊年纪虽小,但好歹是将门之后,自幼便洞察力过人,这厢便也知道定是那些个家仆通报的结果。

 

 

谁料陈立农只是摇了摇头,看不出一丝懊恼责怪。

 

 

“能有机会学习,是我三世修来的福分,怎么算的上连累呢。”

 

 

瞧着黄明昊依旧是不大相信的样子,陈立农咧了咧嘴角,却也不多加解释。

 

 

“哎,我这儿还有一根糖葫芦,你吃吗?”

 

 

陈立农伸出一直背在身后的手,举着红彤彤的山楂果就往黄明昊嘴边凑,细看眉眼间却是耸着不怀好意的笑。

 

还真是存了怀心思的。

 

 

在被带来这里之前,林彦俊就同他说过黄明昊的癖好和雷点,结果不喜甜这一点荣登榜首,陈立农当时不知作何反应,毕竟人家在自己这儿的糖葫芦上可砸了不少钱,如今在想起倒更想捉弄一番。

 

 

黄明昊也并非没看到陈立农眼中的狡黠,七八岁的年纪都好玩,也都不喜欢认输低头,于是一狠心便就着陈立农的手咬了一大口,一时间口腔里迸发出来的酸甜味让黄明昊下意识地苦了脸,含泪咽下去了才发现始作俑者蹲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腰。

 

 

“甜不甜?”

 

 

陈立农笑够了,才悠悠抬起头看向一脸生无可恋的世子爷,晃着脑袋上的两个啾啾分毫不差地把他说过的话还了回去。

 

 

黄明昊何时受过这种调侃,手一叉腰就想发火,只是低头对上陈立农笑得眼泪都涌出来的湿漉漉的狗狗眼,莫名就没了气,只剩嘴里还回荡着糖葫芦略有些甜腻的口感。

 

 

“甜。”

 

 

这是真话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03

 

 

“这有了伴,昊昊确实听话多了。”

 

 

黄将军给两人都沏了杯茶,看着南侧书屋乖乖起身回答夫子问题的黄明昊,舒心地叹了口气。

 

 

“世子天生聪慧,不过是皮了些。”

 

 

林彦俊也不客气地接过人递来的茶,掀开杯盖淡淡抿了一口,慵懒的眸色一瞬变得锋利。

 

 

“现下最重要的,是如何一举扳倒严家。严嵩虽然心狠手辣,但还是次要的,他儿子严世藩可难搞的多,精通各类歪门邪道,怕是不好对付。”

 

 

两家此时已经是水火不容,黄将军手上又掌握了大量严家私通倭寇、挪用公款的证据,只差一个时机了断一切。

 

只是严家自然不会坐以待毙,黄将军混到这个年纪,钱财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,唯有黄明昊,是他唯一的软肋,也是黄家唯一的香火。

 

 

 

“严家倒了,黄家也不可能全身而退,到时候,怕还需要林大人招抚一下劣子了。”

 

黄将军坦然地笑了笑,老皱的手指划过大堂正中央摆放着的尘封已久的绣春刀,与林彦俊腰间所挂别无二致。

 

 

“锦衣卫,也交给你了。”

 

 

 

 

04

 

变故来得猝不及防。

 

 

那日,黄明昊正与陈立农探讨着学堂上未解决的问题,忽见大门被人一脚踹开,便下意识把陈立农护在身后,惊慌中看见来人才算是松了口气。

 

 

“林大哥,你吓死我了。”

 

 

林彦俊着急忙慌的模样不多见,年幼的孩子却想不得那么多,拉着陈立农就打算继续刚才的问题。

 

 

“世子,来不及了,赶快走!”

 

 

林彦俊并不给人反应的机会,一手扛起一个就往府邸别院的小门跑,刚踏入别院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黑衣侍卫包围。

 

 

大槐树下的太师椅上那抹紫色的身影却是再熟悉不过。

 

 

“林大人,别来无恙啊。”

 

 

严世藩睁开半闭着的义眼,可怖的瞳孔把两个孩子都吓得不轻,环着林彦俊的手都紧了紧。

 

 

“只是不知道,这两位,哪位才是黄将军的公子呢?”

 

 

严世藩把目光从林彦俊的脸上挪开,转而锁定在两边的孩童身上。两人从身高上来说差不太多,黄明昊又喜欢陈立农喜欢的紧,穿的吃的都与自己无异,这一时间,倒是分不太出。

 

 

黄明昊瑟缩着往林彦俊身后躲了躲,只是右手还死死拉着陈立农。

 

林彦俊一时也不知如何处理,黄明昊的身份自然是不能认的,可若是把陈立农就这么推出去当了替死鬼,狠辣如锦衣卫,良心上都过不去。

 

 

“我就是黄明昊,你有什么事吗?”

 

 

出人意料的,陈立农挺着胸往前走了两步,配着一身的华服,还真有些迷惑性。

 

 

黄明昊看陈立农领了自己的身份,大致也猜到了不是什么好事,跳着脚就想往前冲,却被林彦俊一把捂住嘴揽在怀里。

 

 

“这黄家,与我也是非亲非故,卑职不过受人钱财,替人消灾罢了,可不想引火上身啊。这黄家公子,我给你便是,可这另一个小孩,乃是我侄,还望严大人网开一面,莫再细究了。”

 

 

林彦俊思来想去,还是接着陈立农的主意,只是挡在两人身前的小小背影怎么看怎么难受。

 

他看的出来,小孩想是也怕极了,缩在衣袖里的小手肉眼可见的抖个不停,

 

 

 

可严世藩是何许人。若是这些个花言巧语能骗过他,黄家也不至于为此苦战多年。

 

 

“你们也知道,我这人吧,宁可杀错一百,也决不放过一个。要不,我把这两人都带到黄老将军面前,总有一个能逼他交出证据,林大人,你说是吧?”

 

 

 

果然。

 

林彦俊咬了咬牙根,把陈立农拉回了自己身边,虎纹刀鞘下的刀锋蠢蠢欲动。

 

罢了,不过就是殊死一搏,就算是死,也得把这两个孩子护送出去。

 

 

 

 

“大人。”

 

严世藩身边走上一个小厮,对着他的耳边一阵嘀咕。

 

“死了?”

 

 

严世藩瞪大了眼,不自觉地脱口而出,传到林彦俊耳里却是懂了个大概。

 

 

【彦俊,严世藩定当是沉不住气的,那些证据我都已经藏在城外的一处墓地。】

 

【一旦我被抓住,当下就会服毒,等听到我死了的消息时,你就把那些证据全数呈给圣上。】

 

【那两个孩子,也麻烦你保护好,这样,至少黄家还有个后,昊昊还有个伴。】

 

 

 

趁着严世藩走神的功夫,林彦俊突然冲着大门方向发起了攻击,一路没了命地砍杀,没有丝毫停顿和技法,愣是在人群里杀出一条血路。

 

 

“世子,跑!”

 

 

用着内力把两个孩子往门口一推,林彦俊回身对上严世藩气急败坏的模样,倏然就笑了,手中的绣春刀染着残红的血,打在林彦俊眸中是难辨的孤注一掷。

 

 

一个烟雾弹抛下,林彦俊也随着白雾消失不见。

 

 

 

 

“全城搜索!挖地三尺也把人给我找出来!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05

 

黄明昊仗着人小,拉着陈立农一路在人群中乱窜,倒是把身后紧跟的暗卫甩了个彻底,一个刹车就钻进了一旁荒废的的水缸里。

 

 

小小的空间仿佛封闭了外界的一切。

 

 

黄明昊把沁着薄汗的陈立农禁锢在怀里,隔着木板的缝隙张望着街上的动静,身下没到腿肚的污水甚至还泛着年久的熏臭。

 

 

“不好意思啊,连累你了。”

 

 

听得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远去,黄明昊才算抽出了时间低头看一眼怀中的人,果不其然还有些瑟瑟发抖。

 

其实黄明昊自己也怕的要死。

 

 

说到底不过是个半大的孩童,何曾见过这般场面,所以登时的反应就是往信赖的人身后缩,却没料陈立农居然会替自己认下这身份。

 

 

 

“这是你第二次说这句话了。”

 

 

陈立农扬了扬牵强的笑脸,依旧是平静地摇了摇头。

 

 

“我本就是孤儿,幸得林大人赏识,也幸得公子青睐,才偷来这段不太真切的欢愉时光。”

 

“替公子抗下这身份,也是我心甘情愿,无关任何人。”

 

 

“所以没什么连不连累的,公子不必挂在心上。”

 

 

小孩的声音嗡嗡的,与平日里的软软糯糯相去甚远,显是惊吓后的一口气还未提上,所以短短几句话断断续续讲的有些迟缓。

 

 

黄明昊却莫名有些不自在。

 

陈立农鲜少唤他公子,两人也只有在外人面前才装个样子,私底下各种奇奇怪怪的称号都叫得顺口,黄明昊也喜欢听。

 

 

 

“我们能接下来怎么办啊。”

 

陈立农嫌弃地抽了抽鼻子,对着满缸的腐臭味着实没什么忍耐力,只能搂着黄明昊的臂膀一个劲儿地蹭。

 

 

黄明昊见他不愿多聊,也便顺着转了话题,从长衫内衬中掏出林彦俊在推他出去时趁机塞入的纸条。

 

 

“林大哥说了,他先去处理别的事情,我们只需要躲好,听到外面传来唢呐声就安全了。”

 

 

黄明昊骄傲地拍了拍胸脯,似是颇为厉害的样子。

 

 

陈立农瞧着他这般放心,便也觉当是无事,乖乖倚着缸壁安慰自己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“农农,你说,我爹,是不是走了啊。”

 

也不知过了多久,陈立农只觉外面的光线越来越弱,黄明昊却蓦地开口,细听还带了隐隐约约的哭腔。

 

 

陈立农对于官家的事向来不懂,可黄明昊生在这般环境,敏锐度在这个年纪可谓无出其右,刚才形势凶恶来不及细想,如今冷静下来回味刚才严世藩的话,竟是猜了个十成十。

 

 

“我不知道黄伯伯是不是真的出事了,”

 

 

陈立农往黄明昊的身侧挪了挪,借着月光朦朦胧胧地看见几道不大清晰的泪痕,挂在素来是弄鬼掉猴的混世魔王的脸上倒更招人疼了。

 

 

“即便黄伯伯真的不在了,昊昊也不能这般无望啊,你还有护你的林大哥,还有我啊。”

 

 

伸手替人抹去咸涩的泪滴,陈立农憨憨地捧着脸笑,垂落凌乱的发丝挡在眼前掩去同样的彷徨不安。

 

 

“我不会安慰人,腹中也无多少文墨,只记得你曾同我念的一句话。”

 

 

陈立农支起有些麻痹的身子,扒着缸壁沿着缝隙往外瞧,左手偷偷捏住黄明昊的掌心,传递秋夜仅有的温热。

 

 

“不忆,不惧,不哀,不怜。”

 

 

街道上的吆喝声响亮而清脆,却没盖过陈立农近乎自言自语的叨念。

 

 

 

 

【“我也不知道爹娘是谁。”】

 

【“有时候我也会想,如果我爹娘都在,该会有多好。”】

 

 

黄明昊恍惚间又记起那个下午,陈立农笨手笨脚地帮自己研着墨,半是倾诉半是无奈地叙述悲惨往事。

 

 

那时的自己,不知从哪看来了这句话,便搬来作了安慰。

 

 

不忆过往,不惧将来,不哀天命,不怜自我。

 

 

黄明昊自出生便注定比别人拥有更多,也承担的更多,而今的家破人亡,血海深仇,无一不是他将背负的痛苦与责任。

 

 

黑暗中的感官被无限放大,陈立农能感受到两人渐趋平静的心跳,也能听见身旁压低声的啜泣。

 

 

“我给你唱首歌吧。”

 

 

陈立农圈住黄明昊的腰,两个小小的身子紧紧挨在一起,一路奔波袭来的困意使得两人都有些半阖了双眼。

 

 

“羊羊羊
跳花墙
墙墙破
驴推磨
猪挑柴
狗弄火
小猫上炕捏饽饽。

风来了,雨来了
和尚背了鼓来了
哪里藏?庙里藏
一藏藏了个小儿郎”

 

 

陈立农的声音越来越轻,似是点点雪花融化在热气中,两颗小脑袋失去控制地低垂靠在一起,彼此间的呼吸打在颈间升起星星水雾。

 

 

 

谁都没等来约定的唢呐。

 

 

 

06

 

嘉靖四十一年,严氏倒台,严世藩被判斩首。

 

嘉靖四十二年,世宗念黄家检举有功,封时年九岁的黄明昊为安平王,二十有五的林彦俊为锦衣卫都督。

 

 

同年,陈立农跟着黄明昊重回了黄家,彼时大堂中央的绣春刀早已落了一层又一层的灰,几快辨认不出当年模样。

 

 

黄明昊抚上刀鞘上斑驳的纹路,久违地又红了眼。

 

 

“不忆,不惧,不哀,不怜。”

 

 

陈立农走上前与他并立,手中的糖葫芦眨眼间只剩一颗,被浅笑着递到黄明昊嘴边。

 

 

两年已过,彼此都不再是当年什么都不懂的稚童,只是偶尔在辗转反侧的夜里,黄明昊还会记起陈立农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,还有那个夜晚隔着木板缝所看到的一线光亮。

 

 

“甜不甜?”

 

 

陈立农似还是过去的脾性,一如既往的嗜甜,也一如既往懂他心里的波澜起伏。

 

 

“甜。”

 

 

这不是真话。

 

 

却是两个人的心照不宣。





 下一棒:@居居 

宝贝们除夕快乐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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